孔子在亂世之中到處游說，挖苦到處碰壁，別人尷尬又沮喪。有勁他能熟悉到這一點，挖苦說明他是別人十分自知的。看來，有勁自嘲的第一要素，就是要有自知之明。 魏晉文人劉伶是飲酒的高手，也是自嘲的高手。劉伶醉酒過后，并非如死豬一般酣睡，他能妙語如珠，令人莞爾。他瘦小干巴，其貌不揚，有次喝醉酒過后，與人發生沖突，那人捋起袖子伸出拳頭預備“修理”劉伶，劉伶也把衣服撩起來，不過他不是來動武的，他露出猙獰可數的一排排肋骨，慢條斯理地說：“你看一看，我這雞肋骨上有您放拳頭的地方嗎？”那人大笑著離開了。劉伶及時地自嘲，有四兩撥千斤之效，不但免了一頓皮肉之苦，還留傳下來一段韻事。 自嘲還需有開闊的胸襟墊底。因為胸襟開闊的人，一般都比較幽默，而幽默的一條主要原則，就是寧可取笑自己，絕不輕易取笑別人。自嘲，是自知、自娛和自信的顯示，是一種初級幽默。 宋朝詩人石曼卿，氣宇軒昂，詩酒豪放。有一次，石曼卿乘馬，馬夫一時失控，馬受驚狂奔，曼卿墜馬落地，摔得不輕，馬夫嚇得要命，但他慢悠悠地對馬夫說：“幸虧我是石學士，如果是瓦學士的話，豈不早被摔碎啦？” 最近看到兩則墓志銘，寫得特別風趣，充滿自嘲。一位是書法家啟功，他66歲時自撰墓志銘，銘文曰：中學生，副教授。博不精，專不透。名雖揚，實不夠。高不成，低不就。癱趨左，派曾右。面微圓，皮欠厚。妻已亡，并無后。喪猶新，病照舊。六十六，非不壽。八寶山，漸相湊。計平生，謚曰陋。身與名，一齊臭。 另有一位是聞名戲劇家翁偶虹，他在1993年不幸病逝。這篇《自志銘》是翁先生生前對自己一生的總結：是讀書種子，也是江湖伶人；也曾粉墨涂面，也曾朱墨為文；甘作花虱于菊圃，不厭蠹魚于書林；書破萬卷，只青一衿；路行萬里，未薄層云；寧昂首于花鳥，不折腰于縉紳；步漢卿而無珠簾之影，儀笠翁而無玉堂之心；看破實未做，作幾番閑中忙叟；未歸反有歸，為一代今之古人。 詩人北島說，依他看，沒有多少中國文人懂得自嘲，故非重即輕。我的理解是，自嘲的輕重很難把握，自嘲太輕，如隔靴搔癢，有矯情之嫌；而自嘲太重，將自己貶得一錢不值，又近于自輕與自賤了。啟功的“身與名，一齊臭”，有些言重，翁偶虹的自嘲恰如其分，“寧昂首于花鳥，不折腰于縉紳”，大概也是所有擅長自嘲的文人最本質的底蘊。 因為職業的原因，文人常常受到各種攻訐，文人選擇自嘲，潛意識里就有這樣的心理：我自己早就恥笑過頭至“輕視”過自己了，你再處心積慮地譏諷我，又有什么勁？
作者:焦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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